”
“所以我们才要斗倒地主,
地主都是剥削百姓的坏蛋!”知微听着义愤填膺小手攥得紧紧的,脸颊都涨红了。
梅锦也没经历过地主的年代,不由好奇问:“那后来呢?你们吃饱了吗?”
“也没啥。”李贵珍笑容不变,
依然慈祥和善,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
光从她的表情上,根本判断不出来她是在回忆从前的痛苦事,
“说是办三天的流水席,其实就只让咱们去吃一天,
我那时候多伶俐,还趁地主家下人不注意,偷偷往兜里塞了俩窝窝头,地主家的窝窝头可是掺了白面的,那香呀,
从来就没吃过那么香的窝窝头,我拿回去谁也没给,弟弟们都不知道,我自己藏着吃了一星期。”
她现在说起这件苦中作乐的事,眼中还带着对自己机敏的小得意,嘴角忍不住上扬了扬。
梅锦看着她脸上深浅不一的沟沟壑壑,也跟着笑起来,不管现在是多大的年龄,头发白了多少,眼角的皱纹有多深,都曾有过年轻机灵的时候,那是只属于她自己、旁人抢不走的回忆。
知微听得入了迷,“咯咯”笑着,小身子往前凑了凑,不停地追问:“奶奶,你小时候都干什么?是不是还有别的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那可不好玩,是比不得你们现在的日子。我们那时候哪有学上啊,连字长啥样都不知道,天天就是下地干活,翻地拔草,沤肥浇地,捡柴火晒柴火,没个闲的时候,地里没事了,我是家里的大姐,还得领着弟弟妹妹,给他们换尿布衣服、喂野菜糊糊、搓着木盆洗衣服。”
李贵珍又陷入回忆,眼神飘向窗外的远方,她自己或许没觉得怎么样,但外人听着却是觉得凄苦,“夏天还好,身上的衣服用不了啥布料,到了冬天就不行了,一大家子就一条大棉裤,谁出去谁穿,其他人就只能窝在屋里裹着破麻袋片,棉花被也都睡得发硬,盖在身上一点不暖和,那时候柴火也金贵呢,冬天连炕都烧不起,大家都冻得直哆嗦。”
小小的姑娘,干不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干完,干家里的,跟陀螺一样,永远停不下来。
梅锦和知微脸上都露出不忍,那种生活是她们所想象不出来的。
李贵珍看到她俩的表情,笑了下说:“所以说还是这时候好啊,老百姓都站起来了,也有衣服穿了,也有粮食吃了,也没有地主压迫人了,就连小姑娘都能上学了,知微你可得好好学,人家不都说上了大学的好吗,你也好好考,上大学,一出来就能当官儿。”
知微被她的话激励到,握拳奋力道:“奶奶,我肯定能考上大学,我还要上最好的大学!”
“好,等你考上大学,奶奶到时候给你缝个新书包,再塞一把花生糖。”
“嗯!”
年二十九,梁满仓回来了。
马上就能见到妻女,他在船上就没歇下来过,一直站在甲板上,迎着微凉的海风,扒着栏杆往师部的方向望,眼神里满是急切,等车开进师部,心还在剧烈跳动,到家的时候,天还没亮,家里也没声音,估计是都还没起床。
他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才伸手去推门——没推动,院门是从里面闩上的。
梁满仓轻拍额头,笑自己痴了,真是太久没回来,竟连这都给忘了。
他把包裹放在门边,从旁边墙头翻进去,动作依旧利落,再从里开门把包裹拿进来。
院门刚被重新插上门闩,他一转身就看见一只炸了毛的黑猫,正撇着耳朵弓着背,乌黑的瞳仁紧盯着他,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狠咬他一口。
黑猫看上去毛发油亮,胖乎乎的,不像是野猫,估计是谁家养的猫又来他们家找食来了,家里的秋千常常会长猫,他也没在意,冲其挥手赶着,压着声说:“行了,天都亮了,你赶紧回你自己家去吧,声音小点,可不要喊啊,别把里面的人吵醒了。”
梅花听不懂他叽叽咕咕说的啥,只觉得他陌生又危险,而且还想往前进,它惊惧地整根尾巴都竖起炸开,低声“呜呜”地喊着,小身子微微发抖,想要靠小猫威严来吓退敌人。
梁满仓马上就能见到想见的人,正是心情好的时候,他瞧着黑猫笑了下:“你个小东西还挺凶,问题是这是你地盘吗?你就这么凶。”
今天轮到梅锦放起床军号,闹钟六点整响起,她迷蒙着眼从被窝里伸出手关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坐起来,起得太早,神智还不清楚,她呆呆坐着,突然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想到梁满仓是今天回来,她心中忽然一动,连忙下床穿上拖鞋,随手从椅子上捞了件外套,都顾不得披身上,就赶紧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