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记忆……
“曾经有人……”冯谁有些艰难开口,在医生含笑鼓励的注视下慢慢说下去,“有人给我读了童话。”
他有些赧然地看了眼医生,对方并未嘲笑和轻视,反而轻轻点头。
这种不被评判的包容让他感到一阵放松。
“那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讲故事。”冯谁说,“我真的挺开心的。”
第一件事顺利出口,接下来就轻松很多。
“有一次,我和……”冯谁顿了一下,“我和一个朋友,在雨中骑马,牵手。”
他耳朵有些热,飞快抬眼看了下对面,医生专注地听着,嘴角弯起一个善意的弧度。
冯谁放下心,仿佛再次回到六年前的雨天,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坪,马蹄铁踩进积水里的吱嘎声,和风拂面的微微凉意,还有赵知与手心的滚烫温度。
沉寂昏暗的沼泽仿佛漏进了一线天光,沉闷压抑的心脏变轻了些许。
养料和支柱。
医生是对的。
冯谁深吸一口气:“第三件……”
他垂落视线:“我和珍视的人,曾经相拥而眠,哪怕后来分开了,我也觉得没有遗憾。”
他抬头笑了笑:“都是很小的小事。”
“不,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医生说,“你看,曾经的你,也被人好好地爱着呢。”
冯谁睁大了眼睛,脸上一下子火烧火燎,有些语无伦次:“怎么会……不可能,看得出来吗?只是……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医生脸上展开沉静的笑意:“感受是相向的,比如从心理学上说,孩子天生就爱父母,但有的孩子长大了会讨厌父母,为什么呢?其实是因为他们的父母也讨厌他们。感受隐藏着未经察觉的事实。反过来说,你从这三件事上感受到愉悦和幸福,你珍视那个给你讲故事、与你牵手、和你相拥的人,正说明着,对方也同样珍视着你。”
结束时,冯谁有些不好意思地再次问医生:“真的会保密吗?我是说,这毕竟是公益性质的,没收费……”
“请放心。”医生严肃道,“即便是这场公益活动的发起者,我也不会向他透露谈话内容,这是我身为医生的职业道德和自我要求。”
冯谁听着有些怪,但还是明白了主要意思,于是放心地点了点头。
“阿谁!快来!二楼有游客要讲解……你干嘛呢?”
冯谁睁开眼睛,站起身,往画廊二楼走去:“吸收营养呢。”
“……”李就推了下眼镜,“刚才笑得很猥琐。”
“……我以后控制一下。”
二楼需要讲解的游客是一对外国夫妇,确认对方能听懂中文后,冯谁开始向他们介绍墙上的画。
大部分讲解词是提前背好的,所以换谁讲解都一样,但唯有这幅画,李就每次都会安排冯谁。
周末参观的人很多,很快二楼就围绕着冯谁聚集了一小堆人,有游客拿出手机录像。
“抱歉。”冯谁停下来,“这里禁止录像的。”
对方道了歉,有些遗憾地放下手机。
十几分钟后讲解结束,响起一片掌声。
“为什么只有这只羊跟其他人不一样呢?”外国男人提出疑问,“是有什么寓意或象征吗?”
冯谁怔了一下,转身看向墙上的油画,苍翠的森林,碧绿的草地,小男孩和长着人脸的动物们,毛发雪白的山羊。
他转过身,微笑道:“我想其中并不包含任何寓意或是象征,大家请看……”
冯谁隔空指了指画上人物的分布:“构图是基础的s形,男孩和小动物们的分布位置是本就构思好的,但山羊却是临时加上去的。
“它是闯入者、是外来客,它从一开始就不属于这片奇迹森林。”
“恕我直言,这是否带了您的主观感受和个人猜测呢?”外国男人问。
“是的吧。”冯谁笑了下,“毕竟审美和感受都是主观的。”
“这样的不和谐因素是刻意为之吗?画家想藉此表达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