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不就是你爹撺掇她儿子一起把她送进山的?”王桂香撇手说,“冤有头债有主,吴向荣死了,现在她来找你爹算帐了。”
张运顺的脸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成诡异的弧度。他一摔筷子,声音都尖利:“哪有什么、鬼?别乱说!”
其他人看了他这副模样都有些胆战心惊:“老张啊,你怎么中邪了似的?”
王桂香一拍腿:“不会你也鬼上身了吧?”
“好了好了,人家老子刚死,各位都少说点儿。”里屋的黄玉琴听到动静,赶紧端上来一盘炒粉,“大家吃饭吧,啊。”
马老头压低声对张运顺:“我有法子帮你们,老张。咱们再做一场驱鬼的法事……”
“啊呀!!”王桂香突然大叫,“玉琴!!”
听这一叫,大家都朝黄玉琴看去。
连黄玉琴也慌乱地扭下头看自己。
“啧啧啧……那是什么?”
“老李,你知道的呀,还问?”
“我听说你们在地下干活时也能看着……呵呵呵……”
“老张你媳妇这不得送去看看?”
原来是她大腿附近的部位浸出一滩血,把孝服染红了。什么东西又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体里流出来。她的鼻尖嗅到自己的臭味,余光则瞥见乡亲脸上的戏弄。
陈怡静一把扯下自己的孝服围在黄玉琴身后:“舅妈,去休息下吧。”
“哎、哎。”黄玉琴颤抖的手捂住衣裳,把头低到下巴,一眼也不敢抬就进了屋。
黄玉琴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出了这样的丑,张运顺也觉脸上无光,赶紧扯着嗓子喊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马师傅,你说那罗盼娣的鬼魂怎得?怎么能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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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陈怡静走进里屋时,黄玉琴刚手忙脚乱地给自己的身体缠好布条,她停在她屋子外没进去,“……有卫生巾吗?”
她想黄玉琴应该是来了月经。
“有、有的。”黄玉琴避开眼神,只顾低头把染血的孝服团起来,“小瑶,你去外面吃饭啊。”
既然有,为什么不用呢?
这个布条难道会比卫生巾更好?
陈怡静想问,但看黄玉琴那咬着嘴唇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是把问题咽回肚子里。确认她不需要帮忙后,再次回到了饭桌上。
此时乡亲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戏也看够了,谈资也攒足了,纷纷告辞回家。
张运顺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闷着脑袋在那儿一个劲地抽烟,抽完一根就抓挠下手,再继续抽。
陈怡静看他就烦。
好在这个张运顺也是马上要死了。
她躬身收拾起客人留在饭桌上的残羹冷炙。
陆登川不理解她的行为:“没人让你收拾。”
她不收拾,一会儿又得那个便宜舅妈来收拾。
尽管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游戏——对她是游戏,时间一到她和陆登川就能全身而退。
可对黄玉琴还有她孩子而言,这是实实在在的人生。
陈怡 静学着以前妈妈收拾饭桌的样子,将剩菜倒在一个碗里,把碗筷叠起来,淡淡道:“你尽管无动于衷,只是我不行。”
陆登川稍微顿住,他的目光难免追着她进入里屋。
她这种多管闲事的样子叫他无法不想起另一个人。
——死掉的那个陆登川。
陆登川从前就总是爱多管闲事。
从小到大,他说了很多很多遍,不归他们自己的事叫他别去管。他那过度泛滥的善良早晚会害死他们。
可他还是不听。
他从来不听他的话。他总是说他冷漠。他劝他对人态度好点。
他便是这样一意孤行地走上了死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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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表妹阿慧的铃铛被来家里“驱鬼”的马老头找到了。
从铃铛里翻出来的红纸条叫张运顺大惊失色,立刻便对马老头的“厉鬼索命说”深信不疑。
他们厉声质问阿慧铃铛的由来。
阿慧痴痴笑着,只捧着铃铛说:“阿慧最喜欢的铃铛,嘻嘻嘻……”
女儿的笑容勾出了张运顺的幻觉。
他仿佛看见了罗盼娣。深山老林里,一位老妪半坐在为她砌的墓里,向来给她送饭盼她早死的孩子微笑。
“她——她就是这样笑的!”张运顺跌坐在地上,胡言乱语起来,“那时我还小!我看见我爹和我叔去给罗盼娣送饭……那老太婆……就是这样笑了……是阴魂不散……果然是阴魂不散!找来我爹索命了!”
黄玉琴赶忙奔出来扶他:“没有那回事,你别是被吓到了。”
张运顺一把推开她,嘴角不断涌出泡沫:“你也是晦气!你也中邪了!没有女人是像你这样的!”
黄玉琴被他一把推到墙上,痛得直抽冷气,又是羞愧又是难过:“老张,你怎了……”
张运顺似哭似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