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他会不会没忘光,那样的话,阿翁死前刻的那块碑,他又是否能读懂了?
宋玉萱看她对着字帖愣神,随口问道:“三哥这些年可还认得字?”
田岁禾放好字帖,摇了摇头:“他来到山里的时候就已经忘了从前的事,我们都不认字。”
宋玉萱发自内心叹息:“听闻三哥聪慧,我五岁习字的时候临的是三哥的字。可惜。”沦为一个山野村夫,娶了个村姑,还英年早逝。
是啊,多可惜啊。
田岁禾环顾着布局清雅的书斋,看着这些风雅的文房四宝,仿佛看到一个锦衣华服、聪颖好学的小公子。然而幻象定在一座小小的坟茔前,阿郎短暂的一生结束了。
田岁禾黯然垂眸。
宋玉凝看她伤怀,亦难免感慨:“弟妹跟三哥感情甚笃啊。”
感情甚笃,田岁禾数次听到别人这样形容她跟阿郎,第一次宋持砚说的时候,她还闹了笑话呢。
现在她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
田岁禾眼圈泛了红。
宋玉凝忙安慰她,但田岁禾不希望旁人因为她的难过而费神,迅速敛起悲伤,“当初也有人说我和阿郎感情甚笃,我还以为他们是说我们好赌,还差点生气了。”
宋玉凝忍俊不禁。
原本她听母亲说三弟妹是庄稼人,还替三弟惋惜。如今发觉是自己一叶障目,三弟妹虽是庄稼人,但质朴无华,哪怕自己难过,还要花心思来安慰她,可见善良又细心。
她领了这份好意,“这些我留着无用。大伯母怕睹物思人,让我保存在书斋里,如今就交由弟妹吧。”
她把三弟字帖留给了田岁禾,“弟妹往后有什么事大可来寻我。”
宋玉萱也想说一两句关怀的话,但她的阿娘跟大夫人明里暗里在较劲,她犹豫再三,她最终没插话。
回到她跟阿娘同住的玉枝堂,柳氏撂下绣花绷子,“觉着你那位深山里来的三嫂怎么样?”
宋玉萱把今日的见闻都说了出来,最后道:“那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妇,但为人老实,应该不坏。就是三哥挺可惜的。”
柳氏亦叹:“是啊,指不定连孩子都不是他的,能不可惜?”
宋玉萱皱着眉起身。
“三哥哥走丢在外数年,已是不易,如今又英年早逝,阿娘不该说这样的话的。”
柳氏笑了,“你这孩子单纯,不懂深宅的门道。罢了罢了,你不懂也好,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
“嬷嬷,这个念什么?”
“藏,藏起来的藏。”林嬷嬷颇为稀奇,“娘子怎么开始认字了?”
田岁禾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周身笼着温柔光,“我不想当个睁眼瞎,以后还想教孩子念书。”
回宋家已有一个多月,田岁禾一直在她所住的清荷居窝着,偶尔才出院子,除了那位大姐姐宋玉凝,其余人都不愿和她走太近。
他们是嫌她山里人,她虽然难过,可也不打算为了讨好他们而认字,她只是为了以后打算。
刚回来的大半个月,田岁禾一直在院子里跟林嬷嬷学刺绣,她雕工虽好,绣活却相当难看,林嬷嬷放弃了。后来田岁禾跟宋玉凝日渐熟络,便偶尔去家塾同小孩子们一道学识字。
她学得慢,常跟学里最笨最顽劣的那几个小孩一道被留下抄书。
这日下了学,宋玉凝在训诫几个顽劣孩童,田岁禾在亭子里专心纠自个的错字。趁着小孩子们在罚站,宋玉凝开始闲谈:“听说雪酲今日回来,说来我都一年没见他了。”
这一个多月在宋家,田岁禾才知道高门子弟都有表字,宋持砚的表字是雪酲,而阿郎的……还没来得及起。她写错了一个字,玉凝疑惑道:“这个安字弟妹不是早已学会了么?”
见田岁禾握笔的手在微颤,玉凝了然:“弟妹也怕阿弟?”
田岁禾脖子直想往衣领里缩,老实应道:“嗯,他……非常,呃,有一些可怕。”
宋玉凝笑得开怀。
“别说是你,我得他尊称一句长姐,可幼时我也怕他怕得很,这府里的孩子们恐怕就三弟不怕他,还揍过他!”
田岁禾脖子有底气地抻直了,好奇道:“真的?”
“真的!”宋玉凝笑着,“三弟幼时不爱念书,大伯母让阿弟管教,阿弟太严格,一日把三弟气急了,他便躲在大树上,在雪酲经过的时候跳了下来,砸了雪酲一个措手不及,但他自个也痛得够呛,真是歼敌百人,自损九十九!”
这的确像阿郎,田岁禾笑得止不住:“那……大伯哥挨揍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冰块一样冷着脸?”
宋玉凝点头:“是,他打小就可会装淡然了!不过他也就瞧着吓人,平时为人温和。”
田岁禾不这样觉得,她小声说:“可我还见过他杀人,那几日看到大伯哥我便觉得脖子后头凉飕飕的。”
宋玉凝笑得要拿帕子遮脸,笑着笑着发觉左侧地面多了道颀长人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