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
碎得清脆利落、碎得干干净净。
如今这具躯壳心智已失,只剩些稀薄的残魂,与一点已彻底融入骨髓,无法剥离的本能而已。
……所以被打扰了太多下,睫毛还是会不舒服地动一动的。
还会有一点不耐烦,眉心甚至会不易觉察地,细微地拧起一点褶皱,透出点很容易看得出的不满和不耐。
厉鬼因为这一点反应,仿佛得了救赎一般,立刻将他捧着肩背,小心捧起:“青儿。”
厉鬼试着,低头看怀里的人影,望着那终于仿佛影影绰绰映出光影的眼瞳,轻柔地、小心地问他:“舅舅带你出宫,好不好?”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至少这么极耐心、极柔和地重复了不下百次。
终于,那张着的漆黑眼瞳慢慢动了动,从看不厌的虚无中恋恋不舍抽离,愣怔地、茫然地望着他。
厉鬼轻轻笑了下,拢紧了怀中僵硬的后脑与脖颈,继续耐心讲:“先把药还了……药铺的药,接着……接着,青儿就能去玩了啊,骑马玩,还能吃点东西。”
沈辞青像是听不懂,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厉鬼怕他这样久了,眼睛干得难受,抚着眼皮试图帮合上眼睛,可才一挪开手,那双眼睛又张开。
厉鬼试着这么带他出去。
抱着,自然是抱着——青儿最喜欢他抱了,从小就喜欢,燕狩难道不喜欢吗?怎么可能,厉鬼沙哑地、呢喃地,边走边给怀里泥塑木雕一样的躯壳絮絮地柔声讲。
他们两个的性子,仿佛就是这么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沈辞青只对着“替身”放肆喊痛。
而燕狩……直到这时候,才终于能自如说出那些在心底挤压了太久的心思。
燕狩总做梦。
在宫外,在边境,在漫天风沙里,梦见扑进怀中的温软,梦见他抱着他的青儿,沈辞青搂着他的脖子,不安分地拿脚轻轻踢他。
阿狩最喜欢抱青儿了,只是后来……后来啊。
小小的天子长大了。
变成了不容亵渎的帝王,那些老师、贤臣,帷幔后高坐的太后,死死地、冷冰冰地盯着龙袍包裹的沈辞青。
沈辞青不高兴。
不高兴。
他想舅舅抱,想得骨头发痛,沈辞青的性子偏执,并非全然是后来那些接二连三变故的影响,此时其实就已有隐现。
小小的沈辞青因为这件事赌气,闷闷不乐了很久,甚至故意自己割伤了双脚。
差一点就划断了脚筋。
……那大概是燕狩第一次和他生气。
裹着龙袍的少年帝王眼睛亮亮,浑然不在意那裹着厚厚纱布的双脚,像过去无数个清晨、午后、黄昏那样,期盼地望着他:“抱。”
声音轻快软和,带着刻意的、撒娇般的任性,沈辞青欢喜地伸着手,要他抱……没得到回应。
没得到。
燕狩那时候急怒攻心,怕得快疯了。
他跪伏在地上,重重叩首,求陛下切不可如此,再有此事,他宁可自刎谢罪……那天燕狩磕坏了额头,抬起因恐惧急怒充血的眼睛时,看见愣住一动不动的沈辞青。
那眼睛黑漆漆、湿漉漉,像是被冻住了,安静茫然。
真像今天。
“青儿……伤心了。”
燕狩轻声问他,收拢手臂,把人护在怀里,密不透风地牢牢裹着:“是不是?”
沈辞青愣愣望着他,脸上仍然是孩童般的茫然,但一只手……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线,无形牵引,慢慢地、僵硬地一点点抬起。
吃力地……抚触他的额头。
曾经被磕得血肉模糊、怵目惊心的额头。
厉鬼重重悸颤,仿佛这不是冰冷柔软的指尖,而是冰锥,是火炭,是刺进眉心的细针。
他怀里木然着的沈辞青,因为这失控的剧烈战栗而微微瑟缩了下。
“舅舅错了。”厉鬼贴着他苍白冰凉的额头,嘴唇颤着,哑声说,“舅舅……当时,太心急,太混账了。”
燕狩那时候也还没及冠,太年轻、太慌张,太关心则乱了。
那些被死死封住,根本无处倾泻、不敢暴露一丝的关切牵挂,阴差阳错,全变成了恐惧与伤害。
这座吃人的巍巍深宫,有人教他们如何恨、有人教他们如何憎,有的是人教他们如何算计、谋划,如何为君为臣。
没人教他们……怎么爱。
没人。
“舅舅该去抱你的,是不是?”
厉鬼轻声说:“该好好抱……抱得紧紧的,抱个痛快,抱到天荒地老去……我们明明好久没抱了。”
那蜷曲的睫羽,如同濒死的雏鸟,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丝。
“就该……先抱着,抱紧了,再说话。”
厉鬼压抑着那几乎是从魂核深处溢出的战栗,稳着手,一遍一遍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