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穿着寻常婚庆的绯红,而是选了一身象征极高品秩的绛紫色云纹祭服,腰缠玉带,庄重更胜常朝。
他立于描金巨幅喜字之前,从容接过忠伯奉上的合卺酒,凤眸扫过满堂宾客,惯常凛冽的眉宇间凝着一抹温润而郑重的暖意。
“新人至——”
鸿胪寺官员清亮的唱礼声穿透喧哗,满堂目光瞬间齐聚门口。
沈溪年与母亲谢惊棠并肩而入。
他穿的也不是喜服,而是一身与裴度品级相若的正红贡缎麒麟补服,金线在烛火下熠熠生辉,仿佛下一刻那瑞兽便要腾云而起。
墨发被尽数束进七梁进贤冠中,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这般完全符合其身份地位的隆重朝服制式,反将他眉眼间的漂亮秾丽化作了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雍容华贵。
这场结契礼,从一开始便定下了“并肩”的基调。
没有嫁娶,不分送迎,他们是各自告别旧日,共同走向一个新的开端。
谢惊棠今日亦是盛装。
一身绛红色十幅金线牡丹马面裙,外罩玄色缂丝霞帔,发髻高绾,插着整套的赤金点翠头面,华贵逼人。
她已经许久没有穿得这般明艳端雅,但却完全没有撑不起来的怪异。
因为,从来都是华服衬她。
她一手轻轻搭在儿子的臂弯,姿态从容,步履稳健,面对满堂审视或好奇的目光,她回以商海沉浮历练出的、无懈可击的雍容微笑。
仪式由德高望重的宗正寺卿亲自主持。
“盟誓伊始——”
裴度与沈溪年相视一眼,同步上前,于堂中并肩而立,面向宾客。
“一拜天地之鉴,四海清平!”
两人同时转身,面向厅外已繁星初现的苍穹,躬身长揖。
一拜,谢的是皇天后土,律法纲常给予他们这份结合的许可与见证。
“二拜高堂之恩,春晖寸草!”
礼官唱声刚落,便有侍从小心撤去廊下的明黄绸缎,露出里面供奉的裴氏双亲牌位。
与此同时,谢惊棠被恭敬地请至上首左侧的太师椅安坐。
本来这里该拜的应当是裴家先祖与沈家先祖,但裴度和沈溪年一致觉得,裴家和沈家的先祖未必会乐意看他们这两个给家族断子绝孙的孝子贤孙,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给双方添堵了。
至于裴父的牌位……
裴度当时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说了句:“我想让他看一看。”
裴度与沈溪年先一同走向裴氏双亲的牌位,裴度撩起祭服下摆,双膝跪于蒲团之上,端端正敬地叩下头去。
裴度看着父母的牌位,在心中轻声道:“母亲,孩儿成亲了,他叫晞宁。”
“孩儿……很欢喜他。”
“比世间所有加起来,都要欢喜。”
沈溪年在他身侧,同样毫不犹豫地撩袍跪拜。
随后,两人起身,转向右侧的谢惊棠,再次一同躬身,行了一个郑重的揖礼。
裴度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母亲。”
谢惊棠看着面前这对璧人,眼中终是泛起一丝水光,心情说不出是欣慰是失落还是怅惘,她轻轻点头,受了这一礼,声音稳而有力:“好。”
“新人对拜,琴瑟和鸣!”
最后一声响起,裴度与沈溪年相对而立。
烛火在他们眼中跳跃,映出彼此清晰的身影。
这一拜,他们动作缓慢而深长,弯腰时,裴度的绛紫祭服与沈溪年的正红补服衣袖轻轻交叠,贴缠在一起,久久不分。
人群外,身着宝蓝色织锦袍子的隋子明靠在门边,正摇着一把泥金折扇,笑得见牙不见眼。
阿飒收拢翅膀,远远看向宴席中央的两人。
隋子明的身边站着难得没有跟在裴度或是沈溪年身边的甲一,而在他们两人的身后墙头之上,高低错落着停了一串串的麻雀脑袋。
暗卫混杂在侍女小厮中,偶尔路过时,还会投喂麻雀们一盘干果,或是塞给甲一和隋子明抢下来的几坛子好酒。
烛光摇曳,人影交错,隋子明远远看到忠伯。
忠伯笑呵呵地同身边人交谈着,眸光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
当沈溪年和裴度携手回去内院时,月已中天。
“咻——!”
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划破长街的喧嚣,紧接着,一簇金光自皇城方向冲天而起,在抵达至高点时,轰然绽开!
漫天流火如碎金泼天,织成一片辉煌夺目的光雨,将半个京城映照得亮如白昼。
烟花表演持续了足足一刻钟。
最后一幕,是无数银白色的光点如银河倾泻,在夜空中久久不散,宛若星辰。
沈溪年一愣,看向裴度。
这样的手笔,显然只有身边这人才有权势做得出,但裴度向来低调,全城烟花这种事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裴度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