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全额保险,很顺利挂到外科的号。坐在诊室里,跟医生说自己的戒指摘不下来。
她问医生:“我是不是胖了?”
医生笑了。
觉得坐在面前的大美女气场十足,讲话怎么有一点点搞笑。
“陶小姐,不是你胖了。而是你的戒指戴得太久,人随着年龄增长,骨骼形状会发生微妙变化,戒指啊手镯啊,戴久了摘不下来很正常。”医生笑着与她开句玩笑:“这就是人们为什么说,戴得够久的首饰,会变成身体的一部分,对吧?”
陶天然深深吸一口气,屏住。
她问医生:“那怎么办?”
“如果实在想摘下来的话,把戒指切断好了。硬摘的话手指会受伤。”医生问:“陶小姐需要么?我们医院可以处理。”
陶天然翕了翕唇。
最终她说:“不要。”
她带着一枚摘不掉的戒指和红肿的手指,回到了公司。
忙完一天的工作以后,她又带着一枚摘不掉的戒指和红肿的手指,回到了家。
是否忽视这枚戒指便好了呢。
就像她从外婆那门外有沟渠的家里搬走,忽视了外婆立在夕阳下目送的身影一样。
就像她从坡道上的家中搬走,忽视了童年玩伴悄悄躲在墙角的身影一样。
她开始服用那些舒缓神经的药物。刚开始很克制的用水送药,后来用酒也没什么所谓。
她好一些了吗?
可是医生说,戴得够久的戒指,已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这时,她收到附七中同学会的邀请。
陶天然从不参加同学会。她以前不认为一段已经终结的生活,有什么再去重聚和缅怀的必要。
但这次她去了。
她记得程巷上高中时,人缘算得极好。
“巷子巷子,英语卷子借我抄一下。”
“巷子巷子,我们打羽毛球缺个人你快来。”
“巷子巷子,我去约会跟我妈说去你家写作业了,你帮我打个掩护啊。”
她们总是热切的叫她:“巷子巷子。”
可陶天然也清楚的记得,程巷葬礼的那一天,那些热切叫着她的同学,一个也没有出现。
陶天然去了同学会。
桌上摆满龙虾鲍鱼海参透着油腻,觥筹交错间,她眼x神扫视过一张张曾经熟识的脸。
她们记得程巷吗?并不。
她拎起红酒杯,仰头灌入嘴里,白皙的颈项拉出纤长的线。并无人敢跟她搭话,桌面圆盘喋喋不休的转着,聊天的、打趣的、勾肩搭背的,那一张张脸也随圆盘的转速模糊起来。
其实酒喝多了就会变得不好喝,连齿根都泛着酸涩。
便是在这同学聚会上,她遇见了余予笙。
余予笙还提到了程巷。
说程巷与她一同投资赚了钱。陶天然隐约勾了勾唇角,这是什么鬼话?
小巷那样的人,会做投资?
陶天然又灌一口酒,阖了阖发烫的眼皮。
同学会还未结束,余予笙却拿了手袋径直离开,她也没叫住余予笙,问一句余予笙为什么突然辞职。
她敢问吗?她敢面对答案吗?
如果余予笙否定了她的猜想,她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日子?
只有那些舒缓神经的药物不断被酒送入喉间,她终于睡得着。
直到雪落下来的那一天,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喝多了酒,胃里灼热得厉害,陶天然忽然想吃凉皮。
她开车去了那个菜市场。
下车,拢着大衣在菜市场门口站了许久。
菜市场的门是铝制金属焊成的圆拱形,门头镶了金光灿灿的“益民菜市”四个大字,不过成日里日晒风吹,这些金属都变得灰扑扑不再闪亮。
菜市场里是一个个白瓷砖砌成的摊位,不过商贩太多,被菜市场消化不了而吐出来一般,门口两边也摆着好些摊位,摆一只竹筐或红白相间的塑料布。
卖橙子的。卖拔了毛的鸡的。卖沾着泥土的白萝卜的。
一直延伸到斑马线才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