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湘江赶到京城的时候,是下午申时末,阳光是温柔而明亮的模样,斜照在论辩台上。
论辩台上有一人虽穿着青衫便衣,但谢湘江还是愣了一下,竟然是宋熙然亲自下场辩论了!
而与之对决的,是一位容貌冷肃的中年男子,看气度姿仪,也是清正冷傲有官职在身。
谢湘江一走近,顿时有围观民众为她解惑。
“谢姑娘您来啦!今儿个这场可真是了不得,咱们的宋大人直接对上了监察御史冯大人!”
“就冯大人那张嘴,可是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的,就是在朝堂上,也没人敢轻易得罪他!”
“可咱们宋大人也是厉害,愣是和冯大人辩了一个时辰了!”
谢湘江道:“他们都说什么啊?”
“这,这我们也听不懂啊,他们引经据典的,咱们小老百姓上哪儿知道去!”
“所以啊,前面都被读书人挤满了,咱们这小老百姓只剩看热闹了!”
这时有一个人突然挤过来,插嘴问谢湘江道:“谢姑娘,若是咱们这边辩输了,那花会和学堂还能开吗?”
谢湘江细看,认出是前些日子与自己说过话的萧九。当下抱拳扬眉道:“萧九哥!大丈夫做事,不过时也运也!咱们的花会学堂开成开不成,总得拼尽全力去试一试!诸位请让一下路,谢氏香姬前来请教。”
她面前的人群呼啦散开一片。
但围坐在辩台前的学子们除了少数人回头看了一眼,均是一动未动。
谢湘江上前但听到宋熙然道:“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旧!冯大人既然说于国于民尚能有利,为何不肯一试?为何非遵循旧制?”
但听得监察御史冯清冷哼一声:“于国于民尚能有利?我说于国于民尚能有利,是在那谢氏所言皆能真实不虚的情况下!我大周京城百姓,多年来有阳春出游,有三秋桂子,有曲江池的炎夏凉风,有报国寺的冬雪红梅,有繁华热闹应有尽有的东西市,有热闹祈福的灯会庙会,因何就需要一个穷乡僻壤哗众取宠的花会!说于国于民尚且有利,是学堂真能开起来的前提!可请问学堂因何能开起来!凭她谢湘江状告前夫逼死主母的名声吗?凭她谢湘江读过几本圣贤书,知道礼义廉耻吗?凭她,懂术数?传画技?宋大人,你出身大家琴棋书画,但问一女子算个小账就敢说自己懂术数?画几笔画就敢开门立派收徒弟?她要请世间顶级的匠人,但问顶级的匠人就没有傲骨,谁愿受雇于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名下?故尔所说,于国于民尚能有利,不过假设而已,根本不成立!”
宋熙然的声线依旧温厚清醇,他不急不躁地反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冯大人不知谢氏女真正才学实力,安敢就红口白牙说她不懂术数画技,请不来天下顶级的工匠!再说她请天下顶级的工匠,为的是让人开宗立派,扬名立万名垂青史,受千秋万代学子弟子礼,可不是受雇于女人之下!”
冯清嗤笑一声:“宋大人也不是谢氏女,安知谢氏女有真才实学?”
宋熙然刚欲开口,被几声清脆的掌声打断了。他定睛一看,却见谢湘江背着光,鼓着掌,面带笑容缓步而来。
她身姿轻盈地跳上辩论台,大声道:“冯大人说的好,宋大人非谢氏女,他或许不知道我真才实学。但民女乃谢氏女本人,让我来向天下人论证,我是否真的懂术数有画技,我到底能不能有本事共邀天下工匠共襄盛事!”
一时之间,众人皆静。
谢湘江朝宋熙然和冯清各行了一礼,然后仰起她清水芙蓉般的脸庞,任凭身侧洒满了落日余晖。
“民女谢湘江,愿接受冯大人和天下人的挑战!民女所学,不敢说独步天下,但为童子师绰绰有余!”
冯清拍案而起,双目炯炯逼视谢湘江:“一言既定!明早辰时三刻,辩论台上,我请户部侍郎和清平王爷来检测你的术数画技,你可敢迎战!”
谢湘江低眉应诺声息淡淡:“民女荣幸之至!”
第57章 主愈贵而奴越贱
第二日辰时刚至,京城西市的辩论台上空无一人,但围观的民众已然人山人海。京兆府衙门出动衙役维持秩序,就连京城兵马司,都严阵以待不可轻忽。
无他,这将是一场轰动天下的考试。不但出动了京兆府尹,还出动了清平王、雍容王、雍安王三位王爷,还出动了户部侍郎黄中,在此声势之下,京城的达官贵人尽数出动,就连宫里的皇帝也在密切关注,静待消息。
永安侯占据了辩论台旁茶楼一个视野很好的雅间,他倚在栏杆处,渊渟岳峙,面容沉静地注视着尚且空无一人的辩论台,只微微握紧栏杆的手显出他内心复杂的情绪。
他是不敢相信谢湘江真的有出色的术数和画技的,但是,正如他之前不知道她会摆弄牡丹,不相信她在公堂上能舌枪唇剑一样,这女人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接受挑战,就说不定她真的能行。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一个人经历大的遭逢起落,或许会有性情上的改变,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