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免轻轻一笑,满腹心绪都因这些东西稍微平息——这些东西都是他素来爱吃的,可因着材料便宜,做法简单,除了佛寺之中,他这个宰相平日并不容易吃到。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拿起筷子,开始细细品味起这些简单的食物。干笋的口感爽脆,白煮豆腐的清淡,五香干丝的醇厚,还有那碗热粥的温润,每一口都吃得他颇为满足,思绪乱飞之下,倒让他想起了上一次见到这诸多菜品同时摆在他桌上的时候。
那是十年前,在郭元振主政的凉州,在他以灵武道大使出镇朔方的时候,前一日他与郭元振宴饮了一夜,晨起时顿觉头疼欲裂,那时候,便是店家以这几碟小点抚平了他的心情……
他想到此处,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对,只觉得背后一阵冷汗直冒,连拿筷子的手都有些抖。
他立刻喊来随从:“来人!来人!拿纸笔来!”
随从捧着笔墨纸砚一道进了禅房之中,姚崇提笔要写什么,笔杆一立,只在纸上留下了几个墨点。
“罢了!”他当机立断,披起外袍,“纸笔还是不够安全,我自己去。”
第219章
天色未亮之时, 阿史那献就立在外间与人低声说话。两个人说的都是突厥话,话语又快又急。便是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惊起了沉眠中的成纪县主。
“是什么人来了?”成纪县主伸手召来守夜的小侍女相问。
小侍女走到外间探头张望, 正被洛北金棕色的眼眸逮个正着, 他略一歪头,垂下的编发之间的金饰便是一碰,发出一点声响。
还未及他开口的时候,小侍女便一溜烟地跑进屋里去了。
“是个年轻的突厥武士。”她绘声绘色地给成纪县主比划,“他生得真英俊呐, 比可汗殿下还要英俊些。”
“在说谁?”阿史那献步入房中,正听到话语的后半截,听得是一头雾水。
“夫君一大清早又是和谁在说话?”成纪县主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她已是有了身子的人,较平时更为嗜睡一些,“平白无故地扰人清梦。”
阿史那献将她的手臂放回锦被之中, 替她掖上被角:“没什么, 北庭故地那边的事情,我已经打发他们去追洛北的队伍了。”
“哦?”成纪县主微微挑眉,她自孀居之后再嫁阿史那献已有数年,从未听他为北庭、安西的故地烦过心, “什么事情连洛北都压不住,非要闹到你这里来?”
“部族内部的事情, 说来复杂。等我这次当值回来,再同你分说吧。”阿史那献好哄歹哄,终于把妻子哄睡, 才起身对侍女嘱咐道:
“最近长安很乱,你在夫人房中要把屋子看好。不要叫外头的事情惊扰了她。”
侍女似懂非懂地应了, 她目送阿史那献重新披上铠甲,自内室中大步而出,回宫城中执勤去了。
长安城中确实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焦灼氛围。紫薇阁的大火被不少大臣解释为“牝鸡司晨,上天示警。”意在以此阻止皇帝推行女科女学——如多年前群臣反对割让九曲之地给吐蕃时那样,无数前来长安参加恩科的学子物议纷纷,表示不愿与妇人同场应考。
但李重俊似乎铁了心地要推行此制,他先是派人勘查现场,指出大火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进而在大朝会上指责有人“居心不诡,毁谤朝廷。以人力伪作天象,借着上天示警,妄图对抗国策。”说话之间,便将一批朝臣赶出长安,流放到岭南、碛西去。
皇帝的强硬态度无疑让不少大臣心生畏惧,但也有不少人依旧反对,甚至暗中议论,商议对策……朝野议论连绵数日,直到恩科开场。
“不能再等了。”黑夜之中,李隆基一拍桌子,“等到恩科发榜,又有无数士林学子要被我那皇兄笼到旗下——他是皇帝,自有君临天下的权力,拖得越久,朝局越对我们不利。”
刘幽求沉吟片刻:“殿下虑的是,如今陛下登基不久,羽翼未丰,倘若假以时日,叫他施恩于禁军,咱们要把人调动起来就更难了。”
他们在宫变那日没有来成的禁苑总监钟绍京的家中共谋大事。钟绍京在一边听着他们议论,不住地觉得心惊肉跳:
“赵王殿下可要考虑仔细,陛下登基以来,既复李多祚、阿史那献之位,又在禁军中大加封赏,就靠咱们这几个人……鼓动不起多少势力。”
陈玄礼一摆手:“哼,李多祚宿卫宫中都多少年了,他不动窝,下面的人也升不上去啊。最可恨的是他素来任人唯亲,自己是女婿、儿子,沾亲带故的契丹人……一波波地往上提拔,禁军里真正有功的将士,他一个也不肯上报。”
刘幽求沉思道:“这样看来,从左羽林军下手,要比从右羽林军下手容易得多。”
“不错。”李隆基沉声道,“正巧,左羽林卫将军慕容曦光前些日子随着洛北一道离开了长安,如今被提拔起来的郝灵荃不过是个没甚背景的小人物……”
“殿下,我们……”钟绍京见他们越说越张扬,不免有些心惊肉跳,“我们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