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听说太子拥兵入宫,就知道宫中的禁军和万骑都已经靠不住,便与自己的两个心腹女官, 改换宫婢的衣裳,逃进了宫女们居住的野狐落中。
可是她运气不好,一入野狐落, 便撞上了两个被责罚过的宫女, 一下子就被认了出来。宫女们不知该如何处置这几个贵人,便把她们送回了上官婉儿的手上。
“如果我再年轻个岁,”韦皇后抚了抚自己鬓边的发髻,好让那些白发被遮进去:“你和重俊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太平公主长长地叹息一声:“香儿, 你还没明白吗?只有重俊登基,你才能活下来。他是你的庶子, 也曾叫过你母亲的。”
韦皇后看了一眼她,忍不住笑了:“活着,像一只被囚禁的鸟那样活着?这样的日子我早在房州的时候就过够了。再说, 你们让我活着,又打算把秘不发丧, 密谋叛乱的帽子往谁头上扣?安乐吗?”
提到“安乐”二字,太平公主眼神微微黯淡,她不自觉地调了一下坐姿:“香儿,你对安乐太纵容了。要是你们夫妻能管束她一点,今天或许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她死了,是不是?”韦皇后对太平公主的话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笑着,眼泪却从眼眶里流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活着?”
太平公主再度沉默,按照她的计划,控制韦温、安乐府邸的应当是相王府的人。相王是安乐的王叔,又素来宅心仁厚,他带兵,有分寸,总会给他们留下转圜的余地。
可临淄王李隆基以“不愿惊扰父亲”为由,总揽了这个差事。他手下那些人冲入两家府邸,杀了个人头滚滚。安乐公主与武延秀也死于阵中。
她想了想,还是按耐心绪,以平静的声音道:“香儿,死者已矣。你不要再想了。重俊已经答应奉你为太后,善加供养。这对我们都会是个好结局。”
“好结局?让我踩着自己女儿的血登上太后的位置,难道这是我想要的?”韦皇后惨笑一声:“太平,你不要劝了。事到如今,成王败寇,我输了。我应当失去一切——”
她说到这句话时,口中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太平公主身上的襦裙。太平公主吓得骤然起身,高声喊道:“来人,来人!”
守在门外的上官婉儿、褚沅和洛北一起冲了进来。洛北抢在众人之前,按了韦皇后的手腕,又对众人摇了摇头。
韦皇后迷离之中,感到一股手腕上的力道,睁眼望见洛北那双金棕色的眼睛,声音冰冷如淬毒:“洛北……身为人臣,两度宫变,废立君主,你就不怕自己不得好死?”
众人神情一凛,褚沅下意识地去看她兄长的脸,却见洛北神色平静,一如往常,见韦皇后无力地垂下头,甚至还伸手合上了韦皇后的眼睛。
天不亮,皇帝驾崩,太子登基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李重俊当夜就命洛北知长安内外兵马事,兼雍州长史,并恢复阿史那献、李多祚和李千里的禁军将领之职。又命萧至忠担任中书令,总领政务,自己则为父亲李显居丧三日,以示孝悌。
萧至忠和洛北都在朝中、军中多年,很有声望,三日之内,长安城中就再度恢复了稳定和秩序。
景龙七年十二月二十,在一片安定之中,李重俊即位登基,改元隆熙。
他即位的首道诏令便是安抚百姓——
他下令废除李显在时的一切苛捐杂税,停止正在修建的诸多佛寺、佛窟,并效仿太宗皇帝,开放定昆池等诸多皇家园林,允许百姓入内田猎、采食果物。
长安城的百姓终于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清晨。但六部的官吏却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
李显时代,官职明码标价,只要有钱,不论是走宫中贵人的门路,还是拜宰相们的码头,便能得到一个官职,以至于官员的数量比官职还要多,其中有些衙门甚至人满为患,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旦夕之间,韦皇后同安乐公主俱以谋逆大罪废为庶人,依附她们的杨再思、宗楚客等也皆罢黜流放,此等雷霆手段,惊得那些官员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