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同组共事的情况,两人在项目完成的过程中、彼此不欣赏对方的做事方式,心情好相安无事,心情不好就互扯后腿,平时没少被对方若有似无的骚扰打扰,而她当然拒绝去碰对方负责的工作、也拒绝在对方出错的时候为错误负责,不挑骨头就不错了。
就这样。
非常普通的情况。应该每个职场上或多或少都会发生。
从未想过事情最终会结束在如此丑陋的地方,并不是说她有少怀疑过明科汗会否背叛,可也没想过、不至于要主动撕破脸。
这真的不是兰迪能料到的发展。
事后回想起来,过去一整年都像是在姑息养奸。
想到这,兰迪长长一叹。
“总之,我想我们都可以停止继续责怪自己。”她疲惫地道,已经没有力气做更多的安慰。
布鲁斯沉默了几秒。
“不,我不能,”他说,“因为我知道。”
要是再累一点,兰迪就会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知道什么?”她有气无力地问。
布鲁斯仰面向后靠在沙发椅背上,双腿伸直,一手遮住上半张脸。
“……我知道安东有点毛病。”
兰迪提起精神,眉头紧皱。
“你指的是?”
“在我跟安─跟明科汗认识的第二年,有次他不小心提起过,”布鲁斯说,“曾经明科汗的父母带他就诊过,医师诊断确认他患有人格障碍,天生无情、攻击性强、缺乏关心的能力、不具备自责跟同理心,会有极端的利己行为,也易出现犯罪、暴力倾向。据说这发生在他八岁时。”
兰迪一愣。
“八岁。那么小。”
“所以很可能天生如此。”
兰迪越发感到累了,慢慢地原地蹲下。
就在她扶着脑门,专注在脑海中奋力搜索出曾经读过的、心理学与精神疾病相关方面的研究跟文献时,布鲁斯则继续说。
“我一直都知道这点,但这就只是──我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糟。我以为─我以为──”
“等等,什么?”
兰迪猛地站起身并抬高音量,因为这到底是什么鬼?
“你现在是要告诉我、其实你一直都清楚我的警告不是我太多疑,而是确有其事?你知道这家伙曾被临床诊断为心理并态?”
布鲁斯抹了把脸,断断续续地道:“因为─因为我以为──”
兰迪打断他,因为她实在太生气了,“而你数个月以来,让我说得更准确些,是几年以来,都在跟一个你明知道有高度危险性的人当亲密的,好朋友?”
布鲁斯双手摀住脸大喊道:“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但我以为─我想我可以帮助他什么的!我可以让他好起来,只要─只要一个人不再那么孤单,他总会好起来,就像,”
布鲁斯的话至此戛然而止。
兰迪在心中尖锐地接口道:就像你一样?
她没有说出来。没别的原因,只是放弃了,麻木,不愿争论。
“我只是想,”布鲁斯声音哽咽,“他不会做这种事。这种,杀死我们的导师。我想他不可能有那么糟。他不可能─不可能对我动手。”
这就是受虐者会说的典型台词。
兰迪还以为自己在处理家爆案。
她再次缓缓蹲下,也将脸埋进双手掌心中。
理智上,她知道,这不是布鲁斯的错。
不能怪布鲁斯不知道人格障碍中的心理病太,那是没救的,至少直到2025年仍是如此。毕竟这是90年代,人们将郁症视之为虚构的黑死病,就更不提更复杂的人格障碍。
得要直到10年左右,相关论文及多方研究先后公开发表、且获得专业领域的肯定跟证实后,这个概念才逐渐广为人知。
他们现在早了至少十五年。
布鲁斯不知道是正常的。他也并没有留在医学院研究心理学。
但──天啊,布鲁斯,他的自我保护能力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