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绿每每在她登极仙境时,加重力道,一举将她拖回人间。
芦笙的韵感很强,一音百转千回,余音绕心,勾得你不能自已,而钢琴一音定锤,直上直下,潜藏在芦笙之后,在婉转之余悄然出现,震动人心。
芦笙越来越快,越来越颤,钢琴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震。
若是有懂行的人看到就会发现,此刻桑绿的指速和力量,比之许多杰出的男钢琴家,毫不逊色。
她们二人,似恋人的缠绵缱绻,似知己的棋逢敌手……
无论是什么,桑绿都不想放过姜央,紧紧抓住那久违的、被尘封多年的对音乐的渴望。
除了姜央,再没人在音乐上给她这样的感觉,说是伯牙子期也不为过,又如何愿意放弃?
一曲毕。
姜央没有登入仙境,桑绿也没能拉她回人间。
两人在彼此的折磨和撕扯中,烟消云散。
桑绿双目放空,一滴泪水落在手臂上,止不住颤抖的小臂摇散了泪水,像刚刚在乐声中被泯灭的两人。
她缓缓看向姜央。
高大的女人大笔一挥,将原曲后面的谱全部改了,明眸张扬,问她,“叫姜央桑绿曲好不好?”
桑绿生出一股酸涩,带着一点鼻音回她。“好。”
姜央开心了,低头细细去改,神情里,丝毫不受方才乐声的感染。
明明是双死的结局,为什么痛心的只有她一个?
桑绿仰起头,泪水从两侧滑落,湿了鬓角,她起身离开房间,去井口打水洗脸,好好整理一下情绪。
井口幽深阴凉,正六边形的外框,荡漾着一张美丽的脸。
这张熟悉的脸与以往在镜子中看到的不同。
眼神生动明亮,不再茫然不知所以,脸颊胖了些,看起来圆润饱满,明明刚刚哭了一会,唇边却是似笑非笑地翘起。
一时间,桑绿竟有些不认得自己。
原来,她是开心的。
如此酣畅的演奏,不必担心责骂,不必看她人颜色,顺心而为。
是痛苦,亦或是快乐,这些真正存在于音乐中的情绪,不该由演奏者本人拥有吗?
想通了的桑绿又陷入另一种情绪。
妈妈年少成名,天赋异禀,难道会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强逼自己按照她的想法走,打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她,是她疯了还是自己没有真正领悟?
三个月后的自己该何去何从?
依旧走向妈妈安排的道路,还是……
桑绿心有所悟,看向卧房,姜央孩子般坐在地上,破碎的笔划拉在曲谱上,时不时摇头晃脑唱两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活成这副心性,真好啊。
簌簌——
院外的芦苇颤动,阳光照在它三分之一处,正是午间悠闲的时刻。
这个时间点,整个寨子都会处于安静的睡眠。
桑绿撑着井口起身,离开了木屋。
寨子不大,以姜央的小屋为最高点,居高临下,能看清依山傍立的人家,往东北方向走,几大片密集的枫树林映在远处,偶尔从林子里钻出几只黑鸟,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
——枫树生蝴蝶,蝴蝶生十二
总不可能是蝴蝶吧。
九黎人信仰枫树,密集地种植枫林一定有某种特殊的含义,但桑绿从最开头就被困住了。
枫树林看到归看到,但山路崎岖,不过走出去数百米,就不知道路在何方了。
桑绿徘徊在原地,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自嘲地笑了。“真是个路痴。”
“姐姐?”
荒郊野外骤起一声童音,清脆稚嫩,在周边的树林里荡起幽幽回音。
方圆十米,连个活物都没有。
桑绿瞬间头皮发麻,不会是撞见鬼了吧。
姜央那混蛋是不是又骗人,没把鬼送走!
童声钻出灌木丛。“姐姐,你怎么在这?”
桑绿看清了那孩子的模样,悄悄松了一口气。“洪洪,你的病好了?”
昨日还病怏怏的男孩,现在面色红润,精神气十足,姜央不过留下几副药,居然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洪洪精力旺盛,说话也连蹦带跳的。“好了,鬼被阿札打死了,我的病就好了。”
鬼没死呢,你亲爱的阿札可宝贝她们了。
桑绿笑道,“你很讨厌鬼吗?”
洪洪道,“我讨厌坏鬼。”
“鬼还分好坏?”
“让我生病的就是坏鬼,好鬼都回老家了,不会害人。”
“老家?是老屋吗?”
“不,老屋只是临时休息的地方,好鬼,最后都要回老家去。”
“为什么坏鬼去不了老家?”
“他太坏了,阿玛阿爸不要他啊。”洪洪带着孩童与生俱来的天真。“坏鬼都得死。”
桑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