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下微微颤动,两根斜向上方的钢架将它们支撑,拼凑、又碎成零落散布的铁片。几条碎布缠在钢架边缘,淡红像是覆着血色的旗帜。在它的右侧,淡黄色的led灯围成一个圆,从边缘垂下一片巨大的丝绒布匹,上半截呈血一般的鲜红,下半面却是华丽雍容的宝蓝色,几乎遮蔽了观者的全部视野。
抽象的拼接,有段时间好像设计界也流行,叫什么……撞色视觉。只不过鲜红的色调太过浓烈张扬,宝蓝色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又显得暗沉,白羽又与绒布形成了极大的色差,让人一时没有合适的目光落点。
但总的来说还算有趣,她习惯性地问身边人:“你觉得这是什么?”
傅瑞文下意识地就要翻导览册,但颜洛君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她只能停下了手中动作——实在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碎布、铁片、类似于舞台转场的幕布,和意义不明的大光圈。
为什么艺术不能是有什么像什么呢?她一直是颜洛君口中只能欣赏学院派画作的那一波人,抽象艺术太难懂,凌乱无序,也难以从中分辨出几分美感。
“……嗯……舞台上的白羽巨鸟?”她试着调动想象力,结果总是不尽人意,颜洛君在尝试从某个特定的角度拍照,姿势很是诡异。
“……很有想法的猜测,”颜洛君没有流露出明显失望的神色,但傅瑞文知道她就是不高兴——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理解她所喜欢的东西?“其实是……”
手机震动一下,她低头,说出了与刚收到的消息如出一辙的文字:“圣母领报。”
姜舒言:圣母领报?
姜舒言:形式新颖但无聊的设计。白羽象征天使的翅膀?但早期绘画中天使的翅膀大多不是白色,红色系长裙倒是天使会穿的。上红下蓝配色和顶部光轮一眼玛丽亚,不过为什么这么高?干脆两边放几面彩色教堂玻璃窗s扬凡艾克《教堂中的圣母》得了。
手速很快,吐槽很毒,颜洛君很想笑。
姜舒言:哪个展上谁的作品啊?
颜洛君从笑意中缓过来,这时候刚好走到介绍牌面前,抬眼看了眼展品名,果然和这个意象有关。
她转头和傅瑞文解释:“其实就是基督教艺术里十分常见的……”
话语被一阵刺耳的铃声打断。傅瑞文低头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久久无语。
展厅回音明显,手机铃声更显尴尬。她迟迟没有动作,颜洛君疑惑道:“不接吗?”
终于,傅瑞文动了动手指,摁掉了它。
但这种矛盾也很纯粹。
“广告推销,”傅瑞文解释道,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被标记过的。”
她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哪怕临时编出的谎言再微不足道,都总会在肢体语言中透露出不安与惶恐的意味。她说完下意识抿过唇,开始为后半句话的无用性感到后悔,反而显得心虚。
“这样,”但颜洛君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这件事上,“把手机调成静音吧,万一一会儿又打过来呢?”
她在意的其实是场馆的噪音问题。傅瑞文觉得自己好像给她丢了面子——她们做这一行的会不会都熟知这条潜在规则,其实颜洛君的注意力并不在一个突兀拨进又挂断的电话上。
她在处理谎言之事上变得不像自己。这并非值得颜洛君为之分心的事,将它们隐藏得深一些,再深一些……
永远不要被发现才好。
她猛然从偏离轨道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颜洛君正有些忧心地望着她:“不舒服?你脸色不好。”
她的语气中有不满吗,因为自己走神?傅瑞文判断不出,颜洛君的心思实在是难猜。
“有点闷,”她觉得自己额角甚至渗了冷汗,“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已经算通风很好的了,”颜洛君说,“冬天开着暖气是会有点,不过展厅本来就大。你难受的话,我去自动贩卖机买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