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五分,大雨仍没有停。
一辆丰田皇冠停在机场外的长廊,司机是基金会在深圳的联系人,得到消息后连夜赶来。
车门刚关上,助理便递上保温杯:
“ ancy,你一路回来都没吃东西,先喝点热的———”
她摇头,看向窗外被雨水拉成线条的灯光,前头司机识得察言观色,边开边说:
“雷太,皇岗口岸那边车太多太堵,从这里到文锦渡大概一个半钟,但是路况差,不过四点会有第一批货车排队,我们提前过去就没问题。”
雷宋曼宁点头,知道因为自己的执念为难了手下人,心中也感到抱歉:
“好。保持安全情况下,尽量快一点。”
“辛苦你们。”
车速不快,但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形成密集的白花,雨刷几乎跟不上节奏,高速路口行驶的每一步,都带着紧绷的力量。
助理偶尔看她一眼——
女人闭着眼,却完全没有睡意。像是在用全部力气,让自己不被某种记忆淹没。
因为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等待她回港。
不是雷义,不是雷昱明,也不是雷耀扬。更不是那些商业、政治、家族之间的纠葛。
而是齐诗允那双…无比澄澈却令她愧怍的眼。
她曾以为,只要不说,过去种种就会被时间抚平埋葬。
俄罗斯、广州、北平、香港…那么多由战事、逃亡、生意、背叛、误会、爱情组成的过去,她关上心门,不想让任何人看。可齐晟,始终会在她心里留一个位置,就像齐家祖宅那道旧牌匾一样,斑驳得几乎看不见,却永远在她的意识里清晰徘徊。
她不是不想告诉齐诗允真相。
但有些事,不能说。说了会毁人,也毁己。
不说,则是一辈子印刻在身心里的的暗疾,她自己对抗就足矣。
一路疾驰辗转几个钟,车子过了落马洲,终于进入香港界内。触目皆是深夜被雨打得发灰的水面,雨珠击打玻璃,远处港岛的灯火被雨雾揉成一片,模糊得像一场旧梦。
她望着那片灯海,她知道在明日天亮之后,她和那个女仔会隔着时间与空间,前后脚踏入柴湾那片湿漉漉的山坡。
但她不能让齐诗允看到自己,她的爱和愧疚,都只能在风雨里自生自灭。
车头灯切开雨幕,一路驶向石澳方向。
雷宋曼宁一直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向椅背贴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