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晓终有一日会告别,只是这告别来的比想象中还要早。
空气中艾缇瑟尔花的馨香全都化作苦涩,盈满他的嗅觉和喉咙,像一场流进眼底的春末的雨,盛不住再淌出来,就成了泪。
“哎,喂,你……”
楚惟浸在潮湿的思绪里,懵懂抬头,看见精灵男孩瞪大的眼。
小王子一脸被吓到的惶恐:“你怎么哭啦?是我惹你不高兴了么?还是……”他转了转眼睛,恍然大悟,“你舍不得我走,是不是?”
楚惟愣愣地抬起手背碰了碰眼尾,是干燥的,并没有冰凉的泪痕。
他已是献给魔龙最完全的祭品,该对世间无情也无欲,又怎么会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泪。
小王子凑到他面前,这样近的距离让楚惟再一次想起s;随后,他在那双翡翠似的眼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眼眶红红,确实像哭过的样子。
“别难过了。”小王子伸手,小指轻轻勾住他的,声音轻柔,“长大很快的,等到你十七岁、我二十岁,我们就会再见啦。到时候你要来参加我的及冠礼,好不好?”
自己的悲伤并不是因为眼下的分别,可楚惟看着精灵漂亮的绿眼睛,又讲不出叫他失望的话,只好点了点头。
他们勾在一块儿的小拇指像两缕云团的边角,因路过而相触,又因仅是路过很快分开。
一次有约定没言语的拉钩。这是小楚惟八年的人生中从不曾有过的、和朋友之间的互动。
楚惟再次——他很难抑制自己不这么做——想起s。短短一日之间,他遇到两个不同的同龄男孩,一个给了他拥抱,一个与他……嗯,就算是牵手好了。
但s和小王子很不同,不仅仅瞳色有差,更重要的是温度——s是会灼人的火,而小王子更像和煦的阳光。
他们的气味也不一样,楚惟想,觉醒净化之力并完成圣子继任仪式后,他的五感都得到了增强。
s闻起来是沉木、火焰和烟霭的味道,是一个嚣张的秘密。
另一个,则是红宝石、玫瑰和晨曦蜜酒滋养出的精灵。
眼见着仆从由远及近,小王子的眼中的不舍被果断覆盖:“好了,圣子殿下,这下我真的要走了。”
他一边朝仆从跑去,一边扭头冲小圣子双手作喇叭状:“说好了哦——九年后见!”
仆从弯腰为他整理着装,一脸担心地说着什么,大约是嘱咐教廷禁令不可打破,即便贵为王室,要是被大祭司发现就麻烦了云云。
小王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拉着对方的胳膊撒娇,并没有架子。
仆从也习惯了自家殿下的性格,拍了拍他的手叹口气,远远向小圣子行叠袖礼后,带着小王子走远了。
中途精灵男孩偷偷回头看了楚惟好几次,每一次都使劲儿挥手,然后在仆从发现之前赶紧扭过头去。
楚惟的视线一直不自觉跟着他,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叽!”
憋了好久的奶团子从圣袍的袖口中钻出来,急急地拍动耳羽:“叽,叽叽!叽?”
妈咪,那个人是谁呀,怎么闻起来也像爸比?
楚惟听不懂它的疑问,但能听出情绪,安抚地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小家伙除了眼睛其他五官都藏在蓬蓬的白金毛毛里,此刻正在皱着看不见的小鼻子努力嗅闻,一直闻到楚惟的小拇指。
就是这里!刚才被那个尖耳朵碰过!
闻起来……真的很像!
小粢的脑容量有限,除了吃香粢糕、追蝴蝶、和妈咪撒娇,很难再容得下别的。
大祭司和精灵王子身上和爸比那么相似的味道,让它的小脑袋瓜快转不过来了。
这是谁,这又是谁……你们都是谁呀!
它想再和楚惟说点儿什么,头顶的小角检测到什么似的亮了亮,立刻钻回楚惟的斗篷里。
与此同时,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殿下,一切还好吗?”
小楚惟的眼睛也亮了,转过身时扬起纯粹喜悦的笑容:“先生!”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s见到自己时会那样开心,原来他也是同样。
圣子的受洗礼邀请菲亚兰各界高层参加,仪式结束之后楚惟清闲地去值守,不受打扰(虽然严格来说还是被打扰了),迦隐还得留下来和各方势力虚与委蛇,进行一些必要的奉承与被奉承。
唯有这种时候,才会觉得主教派的存在是有意义的——起码洛格托可以为他分担一些无趣的交际。
西尔达王室是最后走的,陆陆续续送走了所有宾客,还要给教廷人员布置任务,忙到现在,才有空过来探望小圣子。
迦隐为他拂掉衣服上沾着的草籽,视线滑过那异常鼓囊的袖口,装作没看见:“过来的时候遇到了王室的继承人,殿下刚才有见到吗?”
楚惟完全是无意识地捏住被小王子勾过的小指,点了点头。
细枝末节被迦隐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深了深,仍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