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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鼻涕的女娃儿,在屯子里早出晚归,他干活不惜力气,又肯搭帮着邻里邻居。邻居们就常常对倚在门框嗑瓜子的虎头大声嚷着:“闺女好福气啊,从哪里找了个好男人,这辈子不用愁啦!”虎头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得意地说:“我家男人是我上山下海给寻来的,这世上可是独一个。”

傍晚从地里往家赶时,路边的人常常看见一个男人,一手一边拽着一个女娃儿,脖颈上骑着个小丫头片子,路口不远处还有个稍大些的女娃儿正奔着过来帮忙拿农具。一路上,就听见四个小女娃儿叽叽喳喳小鸟儿一样声音,脆嘣嘣的快乐得不得了。男人呵呵笑着,忙着回应他的四个宝贝闺女。

我舅公的好日子红红火火的才烧起来,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却让他的命运转了个弯儿。舅公原来的部队发来一份文件,文件辗转大半年,才找到舅公落脚的屯子。文件的大意是舅公李建业在战场上的事已经核实清楚了,现特为舅公授予二等功,最重要的是还为舅公在他家乡的县城谋了份好差事。

文件一下,全屯子的人都沸腾了,所有人的都奔走相告,原来咱屯子里还藏着个战斗英雄。虎头更是得意的脸孔朝天,脚底踩云了,她忙着收拾包裹,喜滋滋地准备去做公家人的家属了。舅公倒是很平静,十多年没回家乡了,物是人非不知是否会触景伤情。

舅公拖家带口的在县城安顿下来,还没歇下一口气,又一件惊天大事从天而降。一个半大小子突然找上门来,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我舅公,他叫我舅公李建业“爸”我舅公一看这小子棱形的长脸,挺直的鼻子和稍显宽大的嘴唇,什么话都不用说了,这一定是他在老家的媳妇,也就是我大舅婆桂梅的孩子,当然也是他的儿子。

我二舅婆虎头一看见这爷俩儿,就蒙了,她万万没料到我舅公还留了这一手,口口声声地想要个儿子,原来儿子都这老大了,她正想跳起来抓扯我舅公,那半大小子直愣愣地来了一句:“我四姑死了,是被人杀死的。”所有的人都被惊得立在当地,我舅公被这噩耗打击得站立不住,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声音打着抖地问:“谁?。谁杀了四姐?”

在四个姐姐中,舅公与四姐最为亲近,当初四姐嫁人,舅公比爹娘还伤心。自从上次偷着回家见了一眼四姐,这七八年就没个联系,只听说村里的日子好过多了,运动少了“地富反”也不斗了,四姐两口子还迁到了县城,这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突然没了。

舅公的儿子李桂娃并不进屋,对着这个他第一次才见面的爹,苦大仇深地说:“是良贵杀了四姑,还没抓到,听说跑进山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妈叫我来找你的,我不想来。”话说完,扭头就走,剩了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

我舅公火急火燎地找到县公安局,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舅公的四姐是在夜里被他丈夫良贵杀死的,从事后看得出是预谋已久的谋杀。四姐的手脚被捆绑在床上,良贵扎了许多刀,才把人扎死,有看过现场的人说:“惨不忍睹。”

舅公无法想象四姐笑眯眯的双眼怎样死不瞑目,不管良贵跑到哪里,他都要把杀人凶手找出来-不仅是找出来。那一阵子,舅公基本上都不着家,偶尔回家也就是洗个澡换身衣裳,两眼通红,象地狱里放出的恶鬼。虎头什么都不敢问,只默默地把吃的穿的准备好,近十年的夫妻了,她知道他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

我舅公是在一个密林子里把良贵翻出来的,期间他俩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我舅公心知肚明,因为他象拖一条死狗一样把良贵的尸体拖到了公安局。凶手抓到了,自然可喜,但一具尸体,尤其是尸体上的累累伤痕就让公安局为难了。良贵的亲戚死活要求政府惩办真凶,说就算良贵有罪,那也该人民政府来审判。我舅公进了大狱,罪名是防卫过当,不过,他是昂着头大踏着步进去的。

一年后,我舅公出狱了,来迎接他的,一边是二舅婆虎头和她四个模样俊俏的闺女,一边是大舅婆桂梅和她膀大腰圆的儿子。舅公二话没说,走到了大舅婆桂梅的面前,突然一下子跪倒了“咚咚咚”就嗑了三个响头,我大舅婆放声大哭。

从此以后,我舅公再也没有见过大舅婆桂梅和她的儿子。许多年后,虎头曾问舅公是否后悔,我舅公回答说:“要是后悔,当年我就不逃婚了,也不会去当兵,也就见不上你了,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后悔的事,没做过不要良心的事,都是尽着我心性活人,有你和四个丫头,知足了。”说完,搂紧了一脸幸福笑容的舅婆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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